四爹海波，年岁最轻，一副学生模样，在队伍里最不起眼。正因如此，丹存岭将联络丹营地下党的重任交给了他。海波虽面庞稚嫩，眼神却坚毅如铁，怀里揣着密信，每一步都走得沉稳。

队伍自土地岭出发时，不过二十余人，夜色如墨，三十里山路崎岖，众人屏息疾行，脚步声淹没在沙沙的落叶中。六个小时的急行军，抵达丹营时，队伍已壮大至五十多人。丹营的五名同志沉默汇入，无人言语，只互相点头致意，便再度开拔。

从丹营到牛店牛家，十里险路，众人脚步愈急。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枪声骤然撕裂寂静——战斗打响了。

牛店的围墙是湿土夯成，高逾丈余，厚如城门，子弹打上去，只溅起几点土屑。四角炮楼黑洞洞的枪口喷吐火舌，乡团的机枪扫射如暴雨倾泻。行动队的“汉阳造”老旧不堪，打一枪便需手动上弹，火力悬殊之下，队伍被压制在墙外，寸步难进。

丹存岭伏在一块巨石后，额角青筋暴起。几次冲锋，院门纹丝不动，而天色渐明。乡团的援兵从炮楼涌出，布防愈发严密。
“撤！”他咬牙下令。

撤退途中，三名队员被机枪扫中，鲜血泼洒在黄土路上。乡团狞笑着将尸体拖入院内，铁门“轰”地闭合，仿佛一张吞噬生命的巨口。

队伍退至王沟。此处山林密布，乡团追至沟口便逡巡不前，只朝林中胡乱放了几枪，悻悻离去。
尧存岭清点人数，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。三人被俘，生死未卜。他猛地砸向树干，木屑刺入掌心：“救！必须救！”

翌日，尧存岭与马跃扮作卖柴的农夫混入牛店。马跃望风，存岭翻过牛清波家的二道院墙，潜行于廊柱阴影间。忽然，一道纤细身影拦在面前——是英子。

少女瞪大眼睛，唇瓣轻颤：“存岭哥……昨夜是你们？”
存岭侧身避开她的目光，继续搜寻关押处。英子急得扯住他衣袖，却被甩开。恰在此时，牛家二少爷踱步而来：“嫂子，慌什么？”

英子指尖一颤，指向反方向：“有个生脸的伙计鬼鬼祟祟……”
二少爷带人追去，存岭趁机隐入竹丛。

正午时分，牛店院门高悬起三颗血淋淋的头颅。风一吹，笼子嘎吱作响，像冤魂的呜咽。

行动虽败，却震动了乡团。县里调来一个大队，荷枪实弹驻扎丹营。丹青林一家五口被拖出屋外，枪声过后，活埋的黄土掩盖了最后一声哭嚎。

大爷的保长职位被革，反得全家庆幸：“这年头，少惹一事是一事。”唯有四爹海波攥着课本，指甲掐进扉页——那上面印着“民族”“自由”，墨迹如血。

乌云压顶，联络站逐一沉寂。丹赞誉一家因赴宴躲过屠杀，被组织秘密安置在山中。而海波坐在学堂里，先生讲“忠孝节义”，他盯着窗外枯树，恍然看见三颗头颅在风中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