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屋的二爹打二妈的事情,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丹门。
祖祖被几个孙子推着轮椅过来,枯瘦的身子颤抖如筛糠,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堂屋中央。他坐在上首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干瘪的嘴唇紧紧抿着,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
大爷、大妈跪在一旁,额头几乎贴地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二屋的二爷、二奶奶兰梅,三屋的三爷、三奶奶,以及一众孙子们,全都跪倒一片,堂屋里静得可怕,只有祖祖沉重的喘息声回荡着。
半晌,祖祖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而断续:“老……大……你……过……来……”
大爷浑身一颤,立刻手脚并用爬到祖祖跟前,额头重重磕在地上,声音发颤:“爹,我知道错了!二弟妹说得对,我自个儿黑不溜秋的,还嫌媳妇黑,是我失德,不该在孙子面前逞威风,更不该把气撒在儿媳身上……”他越说越悔恨,声音哽咽,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海龙的手那么短见,都是儿的错!儿一定改!”
祖祖的胸口剧烈起伏,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大爷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喘息声,两只枯瘦的手颤抖着想要抬起,却终究无力地垂了下去。他嘶哑着嗓子,一字一顿:“我……的……一个……重……孙子……没了……”
大爷闻言,浑身一抖,立刻“咚咚咚”地磕起头来,额头砸在青砖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不一会儿便渗出血丝。他不敢停,只能一遍遍哀求:“爹!爹!您消消气!儿子知错了!儿子真的知错了!”
祖祖盯着他看了许久,终于缓缓闭上眼睛,疲惫地摆了摆手。几个孙子见状,连忙推着轮椅,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出了堂屋。众人依旧跪伏在地,直到轮椅的“吱呀”声彻底消失在院外,才敢稍稍直起身子。
堂屋里,压抑的气氛仍未散去。
兰梅性子直,第一个开口,声音里压着怒火:“海光!你平时闷葫芦一个,打起媳妇来倒是狠得下心!这年头,谁家不是把媳妇当宝贝?你可倒好,一巴掌把孩子打没了,媳妇也跑了,你满意了?!”
二爹跪在地上,拳头攥得死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二爷叹了口气,语气缓和了些:“现在说这些也没用,关键是怎么把海光媳妇接回来。”
二爹抬起头,声音沙哑:“我去接,一趟不行就两趟,直到她肯回来。”
兰梅撇了撇嘴:“光接回来有什么用?你这性子不改,以后还是打,她还能活吗?”
三奶奶也插话:“是啊,海光媳妇性子倔,这次的事她心里肯定过不去。你得让她看到你的悔意,不是嘴上说说就完了。”
二爹沉默良久,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第二天一早,二爹赶着牛车去了余岗。一路上,他脑子里全是菊香苍白的脸和那天的情景。他恨自己,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,恨自己为什么没拦住大爹的辱骂,更恨自己那一巴掌。
到了菊香娘家,丈母娘冷着脸,月红更是直接挡在门口:“姐夫,你还有脸来?”
二爹扑通一声跪下,声音哽咽:“娘,月红,我知道我错了,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动手了,你们让我见见菊香……”
丈母娘叹了口气,终究还是让开了门。
第四章 夫妻对谈
菊香坐在里屋,脸色依旧苍白,眼神却冷得像冰。二爹站在门口,不敢靠近,只是低声说:“菊儿,我……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菊香没看他,只是淡淡地问:“你打我的时候,想过我是你媳妇吗?”
二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:“我后悔死了,真的后悔死了……”
菊香终于转过头,盯着他:“相公,我们成亲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让你打我?还是为了让我受气?”
二爹摇头:“不是,我……”
“那你告诉我,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?”菊香的声音微微发抖。
二爹扑过去,抓住她的手:“有!当然有!我只是……只是糊涂了……”
菊香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:“你要是真在乎我,就不会只听大爹的话,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……”
二爹紧紧抱住她,声音哽咽:“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,以后我再也不会了……”
最终,菊香还是跟着二爹回了家。大爹、大妈见他们回来,脸上终于有了笑容。大妈拉着菊香的手,语气愧疚:“孩子,这次是我们不对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菊香摇摇头:“娘,我也有错,不该顶撞您和大爹。”
大爹叹了口气:“哎,人老了,脾气也倔,以后咱们都改改。”
一家人终于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饭,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。
从那以后,二爹的脾气收敛了许多。每当他要发火时,菊香就会轻声细语地劝他,而他也会努力压下怒火。渐渐地,他们学会了如何相处,如何沟通。
菊香后来对翰章说:“夫妻之间,不是谁压过谁,而是互相体谅。男人刚强,女人柔和,刚柔相济,才能长久。”
翰章记在心里,后来自己的婚姻也受益良多。
祖祖看着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样子,终于露出了笑容。他在族谱上添了一笔:“家和万事兴,夫妻相敬如宾。”
从此,大屋的家规里多了一条——“夫妻争执,不得动手,违者严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