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 泪落残秸悲母泣 心坚铁石妇决绝
作者: 原野旷石更新时间:2025-04-18 14:58:58章节字数:1777
第三十九章 泪落残秸悲母泣 心坚铁石妇决绝

第一节 残秸泣血
春儿娘的身子像一截被雷劈过的老槐树,重重跌坐在霉烂的草秸堆里。那些发黑的稻草立刻陷下去一个坑,扬起细碎的霉斑,在晨光中飘浮如尘,有几粒粘在她干裂的嘴唇上。她散开的银丝黏在泪痕斑驳的脸上,几缕被泪水浸湿的头发紧贴在凹陷的脸颊上,像几条僵死的蚯蚓。突然,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,那声音像是从五脏六腑里硬挤出来的,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,露出衣襟下嶙峋的肋骨,每一根都清晰可数。

她的十指深深抠进草秸,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,和稻草的霉斑混在一起,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那哭声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,翅膀拍打的声音像一串急促的鼓点。在场众人俱都变了脸色——英子看见二奶奶的身子微微发抖,那双穿着马靴的脚在青砖上磕出细碎的声响,靴尖沾着的泥巴簌簌掉落。

春儿嫂却连眼皮都没抬。她铁青着脸整理包袱,粗布包裹里露出半截银簪冷光——正是昨日摔断的那支,簪头的鸳鸯如今只剩半个身子,断口处闪着锋利的寒光,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。英子瞧见她手背青筋暴起,骨节发白,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的泥垢,指节处有几道新鲜的抓痕,显然去意已决。

第二节 智劝孽缘
二奶奶突然上前,那双布满老人斑的手精准地抓住春儿嫂的腕子,拇指正好按在那圈紫黑的淤青上——那是鸡冠子用秤杆抽的,如今已经泛着黄褐色的死皮,像一块腐烂的猪肝。"她嫂子!"老人压低声音,嗓子眼里像是含着一把沙,"休书要族长朱砂画押,你当是撕张黄纸就能了事?"她说话时,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,那是历经沧桑后的通透。

春儿嫂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,喉结滚动了一下,脖颈上的青筋像几条蠕动的蚯蚓。二奶奶见状,又软了声气,从袖子里摸出块发黄的帕子:"你爹去年借的耕牛,还是鸡冠子他爹作的保......那借据上可还按着你的手印。"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荷花,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,散发着一股樟脑丸的刺鼻气味。

这番话似冷水泼进热油锅。春儿嫂猛地甩开手,断簪的尖头抵住自己咽喉,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一个惨白的小坑:"二婶是要我陪葬?"她惨笑着指向柴房,袖口滑落,露出手臂上新旧交错的淤青,像一幅丑陋的地图,"那老货哭的不是儿子,是怕往后没人给她端屎盆子!"可话虽这么说,泪珠子却断了线般砸在青砖上,溅起细小的灰尘,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。

英子突然插进来,红着眼圈塞过个蓝布包。那布包是上好的湛蓝色士林布,上面绣着红花浅蓝叶子,针脚细密整齐。"嫂子且看!"她抖开包袱,竟是春儿绣的百子图,下脚工整地绣着"姬春儿"三个小字——那些嬉戏的孩童生动活泼,有的在放风筝,有的在捉迷藏。新嫁娘咬着唇,下唇被咬出一排细密的牙印,渗出点点血珠:"这应该是春儿未出嫁前给未过门的嫂子的礼物。搜查时在你娘的柜子里发现的。"

春儿嫂看了看,木呆站着没有表情,只是摇了摇头,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。

第三节 残局难收
二爹蹲在春儿娘跟前,正用袖子给老人擦泪。那粗布袖子很快被泪水浸透,贴在他结痂的烙伤上,刺得伤口隐隐作痛,像有蚂蚁在啃噬。忽然,他觉袖口一紧——春儿娘混沌的眼里突然迸出亮光,枯手死死攥住他衣襟,露出腕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:"海龙......你还认娘?"那疤痕是当年为护春儿挨的柴刀伤,如今皱巴巴地爬在松弛的皮肤上,像一条丑陋的虫子。

院墙根突然传来"咚"的闷响。大爷的拳头砸在夯土墙上,关节处立刻擦出血痕,黄土墙上留下几点暗红的印子,像几朵凋零的梅花。老汉转身对春儿娘深深作揖,花白的辫子从肩头滑落,发梢沾着墙上的土屑:"亲家母,你放心,我们丹门会照顾你的。"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胡子上的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春儿嫂就在这时踉跄走来。她木着脸搀起婆婆,指尖却在触到老人胳膊时猛然发抖——粗布衣袖下,嶙峋的臂骨硌得她掌心生疼,像握着一把干柴。让婆婆坐在条石台阶上,那台阶被磨得发亮,能照出人影。当着大家的面,"扑通"一声跪下,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让人心头一颤,撕心裂肺的一声"娘!",回声在庙宇周围穿梭回荡。在场人对这婆媳离别情景为之挥泪,几个老婆子撩起衣角擦眼睛,鼻涕眼泪糊了一脸。

夕阳将三人影子拉得老长,歪歪斜斜地爬过院里的鸡窝、水缸和晾衣绳,像三条纠缠在一起的蛇。春儿娘走两步就回头望望,残照里那支断簪在儿媳发间闪着冷光,像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。空气中飘着蜜枣的甜腻气味,混着稻草的霉味、泪水的咸腥,还有老人身上的汗馊味,在暮色中久久不散,像一团化不开的愁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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