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孤灯照影思无尽 铁骨凝霜志难移
第二节 家议续弦(修订版)
腊月里,大屋的炕烧得滚烫,却驱不散屋里的沉闷。大爷的烟袋在油灯下明明灭灭,烟雾在梁柱间缠绕,将几个老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,时而拉长时而扭曲。二奶奶手里捏着一把炒瓜子,指尖在壳上反复摩挲,碎屑簌簌落在靛蓝色的围裙上,像撒了一地芝麻。
"海龙这孩子..."二奶奶突然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动什么,"眼窝都陷成两个坑了,再这么熬下去..."她没说完,只把瓜子壳捏得粉碎。
三奶奶手中檀木佛珠"咔"地一响。她睁开眼时,油灯正好爆了个灯花,映得她眼底金光一闪:"柴观主持上月倒是提过一户..."话到一半,棉门帘突然被掀开,卷进一阵裹着雪粒的风。
英子带着满身寒气闯进来,发梢的雪粒簌簌落在热炕上,瞬间化成水痕。"是余岗的余家大姐吧?"她急急道,鼻尖还挂着霜,"去年腊八施粥时我见过,她给灾民盛粥手腕都肿了还..."
"没规矩!"三奶奶突然提高声调,佛珠重重磕在炕桌上。她腕上那串沉香木突然断开,珠子滚得满炕都是,有一颗径直滚进炭盆,溅起一簇火星。
第三节 佛缘一线(修订版)
三奶奶从褪色的经书夹层里抽出一张黄裱纸。纸上的字迹被香火熏得泛褐,写着"余氏长女,庚戌年生,船匠余老大之女"。最奇的是纸角粘着的莲瓣——那干枯的花瓣上竟隐约显出个女子侧影,低眉垂目的模样像极了佛前长明灯映在窗纸上的剪影。
"这姑娘三年前在柴观许愿..."三奶奶用指甲轻轻刮过莲瓣,碎屑飘落在炭盆里,腾起一缕带着檀香的白烟,"说只要有人肯供她弟弟考秀才..."
大奶奶突然冷笑:"三年?怕是早被哪个商贾抬去做填房了!"她腕上的银镯撞在炕沿,当啷一声响。
"我去打听!"英子猛地直起身子,辫梢扫翻了茶碗。褐色的茶水在炕席上漫开,像幅越洇越大的地图。
三奶奶一把拽住她胳膊:"你腊月廿三就要过礼,还..."
"让她去!"二奶奶突然插嘴,枯瘦的手指戳在英子额头,"横竖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,现在不使唤更待何时?"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瓜子壳的碎末,在英子眉心留下道浅痕。
满屋寂静中,炭火噼啪声格外刺耳。大爷的烟袋早灭了,青烟扭曲着升到房梁,像条僵死的蛇。突然"咚"的一声闷响从偏屋传来,震得窗纸簌簌发抖。
英子扒着窗缝,看见二爹站在井台边。月光把他影子钉在冻裂的泥地上,他手里攥着春儿那件旧袄——袄面上并蒂莲的绣线已经脱了色,此刻正一片片飘落,像许多褪了色的花瓣。
"二哥..."英子闪到院中,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,"老人们正给你..."
"十天。"二爹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磨刀石,"再没消息,我就自己沿江去找。"他脚边的井台结着厚厚的冰凌,月光一照,像竖满刀刃。
英子知道劝不住。她悄悄把冻僵的手缩回袖中,摸到藏在里面的一截红绳——那是牛清波上次来时,偷偷系在她腕上的。绳结已经磨得发毛,却仍死死咬着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