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晓的荆紫关城墙凝着霜花。文慧拖着溃烂的双足爬到团部石阶前，青砖上蜿蜒出十道血痕。当"李玉柱"三个字从她龟裂的唇间迸出时，哨兵枪托砸下的风声里，她恍惚听见哥哥阵亡那日的炮响。

"哪来的疯子！"哨兵第二下砸向她肋骨时，围观人群中突然伸出条扁担格挡——卖豆腐的老汉颤声道："军爷，这后生...像是在喊魂啊。"

文慧的视野渐渐涣散。最后映入眼帘的，是团部院墙上那张残破的《抗战宣言》，"誓死守关"的墨字正被她的血滴洇透。

消毒水的气味刺醒文慧时，她正被浸泡在铜盆里。护士用丝瓜瓤搓洗她结痂的头发，忽然"咦"了一声——黑垢褪去后，盆中竟浮起缕缕银丝。

房门猛地被撞开。李玉柱的军靴踏碎满地阳光，他一把攥住文慧手腕，却在触及她掌心白骨时触电般松开。"惠..."这个在战场上被弹片削去半截手指都不皱眉的汉子，此刻喉头哽得说不出话。

窗外传来《中央日报》记者的喧嚷："请李团长谈谈尊夫人千里寻夫的壮举！"李玉柱突然扯下窗帘裹住文慧，对护士厉声道："换特护病房！谁走漏的消息？"

师部医院的玉兰花开时，丹海申带着刘丽来探病。文慧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——左边脸颊的冻疮留下了月牙形疤痕。

"妹子。"刘丽突然跪在病床前，将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塞进文慧枕下，"这里头...是当年他送我的鸳鸯扣。"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床头柜，碰倒了插着野山桃的炮弹壳。

婚礼那日，教堂彩窗映得文慧婚纱上的补丁宛如蝶翅。当李玉柱把缴获的日军尉官佩刀熔铸的戒指戴在她手上时，随军记者按下快门——次日《大公报》头版标题是：《铁血并蒂：抗战夫妻的荆关之盟》。

洞房花烛映着作战地图。文慧替丈夫整理行军囊时，摸到夹层里郑良旅长的遗照。照片背面新添了行小楷："吾妻与荆紫关同在"。

突然防空洞警报大作。李玉柱边系武装带边喊："你跟医疗队先撤！"文慧却抓起钢盔扣在头上，将手术刀别进腰间："去年今日，我还在襄阳吃观音土呢。"

月光下，两对夫妻的背影朝着不同方向奔去。刘丽跟着丹海申的担架队往东，文慧随李玉柱的机枪连往西。城墙上"誓死守关"的标语，此刻被炮火映得通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