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孤舟逆水觅旧踪
天边刚泛起鱼肚白,二爹便揣着大妈的信,踩着露水上了路。干粮包袱里裹着大奶奶给准备的船上吃食,他却连打开的心思都没有,只觉心如箭簇,恨不得肋生双翅,直飞荆紫关。
南河码头早已人声鼎沸。渡船像条吃撑的鱼,被挤得摇摇晃晃。二爹蜷在船尾,浑浊的江水拍打着船帮,那声响像极了春儿落水那日的呜咽。对岸的人流蜿蜒如蛇,他却只看见四年前那个被江水吞没的瘦弱身影。
"到荆紫关的上船喽——"
纤夫的号子混着船老大的吆喝,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。二爹钻进客舱单间,将春儿的小像贴在胸口。画像边角已经磨得发毛,纸上的水渍是那年他蹚着齐腰的洪水找她时溅上的。
四天四夜,客船在青山绿水间缓缓爬行。其他乘客对着晚霞指点江山时,二爹总盯着自己的影子——那团黑乎乎的人形,恍惚间竟似丹江漩涡里挣扎呼救的春儿。
二、戎装兄弟急如星
荆紫关的喧嚣扑面而来时,二爹差点被挑担的货郎撞倒。驻军团部门口的卫兵还没问话,就听见炸雷般的喊声:"老二!"大爹海申的军装蹭着门框,一把将他搂得肋骨生疼。
团长李玉柱递来的热茶驱散了二爹长途跋涉的困意。这个络腮胡子汉子听完来龙去脉,拍案而起:"王八羔子,没遇上老子算他们命大,管教一个个秃噜见阎王!"大爹铁钳般的手几乎要把二爹的手捏碎,眼眶里的泪珠噗簌簌往下掉。
三、竹院惊变空余恨
吉普车在雨后泥路上发疯似的狂奔。二爹的指甲抠进真皮座椅,留下十道白森森的抓痕。远处竹篱笆上飘着块褪色的红绸,角上"平安"两个黄字像两把刀,狠狠扎进他眼里。
"人已经走半年多了,怎么才寻来?"叫生子的男人搓着手,眼睛却不住往军爷们的枪套上瞟。
二爹踉跄着冲进柴棚隔间,翻遍了每个角落,却找不到一件熟悉的物件。他一把揪住生子的衣襟:"你叫生子?人是你救的?她走时说什么没有?"
生子被勒得脸色发青,结结巴巴道:"她、她醒后一刻也不肯留,说......说她有丈夫,她丈夫被土匪绑了,她要去救......"
话音未落,二爹喉头一甜,"哇"地喷出一口鲜血,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去。大爹一个箭步上前接住,背起人就往外冲。临出门时,他摸出二十块大洋重重拍在桌上:"谢了!"
回程时没人说话。当二爹幽幽转醒,突然指着江心破碎的月影笑了:"那年她回娘家,月亮也是这么追着船走......"话没说完,又一口热血喷在挡风玻璃上,惊起芦苇丛里沉睡的夜鹭。那带血的指印,在月光下像极了春儿当年绣的并蒂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