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 古道仙踪
三奶奶的轿辇停在柴观山门前时，晨雾尚未散尽。石阶上覆着一层薄霜，轿夫踩出的脚印在霜面上洇出深色的水痕，像一串神秘的符咒，蜿蜒通向云雾深处的朱漆大门。抬首望去，"柴观"二字匾额的金漆早已斑驳，却因常年香火熏染，在曦光中泛着古铜色的光泽，宛如被岁月镀了一层包浆。

住持手持银丝拂尘迎至三清殿前，道袍下摆扫过青石板，带起几片银杏叶。那株千年古银杏正落叶纷飞，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石板上，竟排成一个模糊的"缘"字。三奶奶刚要细看，一阵穿堂风过，叶片又散作满天金蝶，其中一片恰落在她绛紫色的马甲上，叶柄勾住了盘扣。

第二节 卦象迷离
偏殿内，三足青铜鼎中的线香燃出奇特的弧度，青烟在"坎"位上方打了个旋儿。住持执狼毫笔蘸朱砂写八字时，砚台里的砂液突然泛起细密气泡，如沸血般"咕嘟"作响。老道枯瘦的食指划过卦象，指甲在"坎"位留下一道深痕，甲缝里还沾着昨夜做法事留下的香灰。

"水火既济，枯木逢春。"住持的嗓音沙哑如磨砂，"当主子嗣绵长，且..."话音未落，三奶奶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滑落，"铛"地撞翻青瓷茶盏。褐色的茶汤在卦象上漫开，将"离"位染得猩红如血，几片茶叶粘在"震"位的雷纹上，像几具浮尸。

檐角铜铃无风自响，惊起殿外一群白颈鸦。住持捻起被浸透的卦纸，纸缘卷起焦黑的边，分明是香灰烫出的痕迹。"令郎心中执念..."他抬眼时，三奶奶看见他瞳孔里映着供桌上将熄的烛火，"比那江底沉石还重三分。"

第三节 父子心
丹门祠堂内，大爷用鹿皮巾擦拭第三遍祖宗牌位。明代青花烛台上的蜡泪已积成两道凝固的瀑布，烛芯"噼啪"爆出个灯花，溅在"敦伦尽分"的匾额上，烫出个芝麻大的黑点。

二爹踹开雕花门闯进来时，带进的风吹得长明灯剧烈摇晃。供桌最前排的曾祖牌位"咔"地歪了半寸，那是去年春儿亲手扶正过的。

"爹，我不要续弦！"二爹的拳头砸在紫檀供桌上，震落三根线香。香灰飘在祖宗画像上，落在太祖的朝珠处，像是给串珠添了几粒灰白的东珠。他手背青筋暴起，指节处还沾着昨夜在江边挖泥留下的淤青。

"你恨爹？"大爷冷眼看着二爹，声音却微微发颤。

二爹猛然意识到大逆不道，扑通跪地，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："儿错了，再不敢了！"

大爹眼中含泪，伸手扶起二爹时，指尖触到儿子冰凉的手腕，那里还系着春儿留下的红线。"孩子，"他声音沙哑，"爹知道你痛苦，爹未尝不是？但我们不能为了过去的过失，去折磨自己和家人。"

二爹听后已是泣不成声，哽咽道："儿知错了......"

大爷手中绣帕飘落，露出背面半朵褪色的并蒂莲——大奶奶当年用头发丝掺着彩线绣的。他弯腰去捡时，后颈暴起的青筋像条垂死的蚯蚓，后脑勺新生的白发在烛光下泛着银霜。

西厢房突然传来"啪"的脆响。众人赶去时，见春儿那面陪嫁的菱花镜平白裂了道缝，镜钮上系的红绳却完好无损，绳结上还缠着两根长发，一黑一黄，分明是两个人的。

第四节 玄机暗藏
住持来访那日，厨房的井水突然变甜。挑水的王婆舀水时，木桶底沾着几根从未见过的水草，碧绿如翡翠，掐断后渗出乳白色浆液。

老道站在院中老梅树下，枯枝在他藏青道袍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。当二爹被三叔强拽来见礼时，树梢最后一片枯叶落在他肩头——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呈现出个"渡"字，叶缘处还有虫蛀的小孔，排列如北斗七星。

"施主且看。"住持突然指向云层。众人抬头时，恰见南飞雁阵排成"人"字，领头雁的翅膀缺了一角，像是被火燎过。阴影掠过二爹胡子拉碴的脸，他怀中那截春儿的衣带突然飘起，精准缠住了老道腕间的五帝钱，铜钱在绳结里"叮当"碰撞。

檐下青铜风铃骤响，住持抚掌大笑时，袖中落出半朵干枯的睡莲。那花瓣触地即碎，却散发出奇异的冷香，熏得梁上那对燕子躁动不安，雏鸟的绒毛粘着新泥从巢边簌簌飘落。